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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ingyan 顶学吧 2024-08-17 16:26:05 27

  车沿着山路开上去,道边却罕见寻常山上的植被树木,完全光秃秃,车轮扬起漫天黄土。车停在一处开阔的平地。

  三人下了车,尹月带着他们往不远处的断崖处走,向下一望,别有洞天。他们脚下是垂直向下的悬崖,而整片山脉像是被巨大的耙子毫不留情地耙过一遍,整齐地切割成一条条,或凹或凸,裸露着灰色的岩壁。下半截还未被开采过,有人工拓出来的平地,也有天然的缓坡,人和挖机穿行其间。

  尹月往远处一指,“那儿就是我包下的洞子。”

  时婕:“那一整片?”

  “哪儿有那实力?就俩窄条,从上到下,10米宽,4个月的开采权,20万块,雇工人和买机器的费用另算。这边人工便宜,一个工人月工资800,主要贵在机器上。”

  她又指向左边,“那三排挖机看到啦?公司家的山头。哦,就是你问的那家,山明矿业。财大气粗啊,那些机器都金贵着呢,就那么一台挖机,你们猜多少钱?大几十万!后期养护还烧钱呢,银子流水一样就出去了。”

  尹月往右一挥手,“那一片就是山明矿业刚拿下的新洞子。”

  江承:“看着像还没动工?”

  “没法开工,得先把上面那排房子清掉,要么下头一开挖,上面准得塌。就是拆迁赔偿款没谈拢嘛,有几家钉子户嫌钱少,不肯搬。我猜啊,且等呢。估计周山明也犯愁,政府发的玉石开采许可证都是有期限的,而且现在时局动荡,万一换个新政府,说不定要打着保护环境的旗号重新洗牌,到时就算是没到期的许可证也说废就废,才好打公司和我们这种小矿主手里捞一大笔钱养军队,要么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,钱从哪儿来?”

  见两人听得一脸迷茫,尹月笑笑,云淡风轻地总结道:“多神奇的一片土地,是吧?”

54.不是挖玉,是挖她丈夫

  车一路往下开,停在尹月的洞子前面,她下车跟工人聊了几句,有工人递给她一块石头,她便从裤兜里掏出个强光手电筒,熟练地贴着石头照了一圈,最后摇摇头,把石头扔到一边。

  “这几天全是没种水的砖头料,国内旅游景点卖的玉做的工艺品,挺多就是这玩意儿,在这儿没人瞧得上。”

  他们在这儿看工人们挖石头,过了一会儿,发现人越来越多,经过他们,聚在不远处的一处缓坡前,有男有女有老有少,人手拎着一杆烧火棍似的长柄小锤,其中有个小男孩,也就比那锤子高出一个头,也站在队伍里。这支奇怪的杂牌军般的队伍,就那么聚作一堆,昂着头静默地站着,不知是在等待什么。

  “这都干嘛的?”时婕问。

  “挖玉人,用这儿的话,叫也木西,每天定时定点来蹲守公司家的废矿渣,喏。”尹月下巴一扬。

  只见坡上面一辆翻斗车从远处慢吞吞开过来,坡下的人群开始骚动,一些年轻力壮的冲到坡上,岔开腿让自己保持平衡,留老弱妇孺等在原地。

  翻斗车司机下来,居高临下地往坡上蓄势待发的队伍瞅了一眼,人群便自动自发以翻斗车车厢延伸出的中轴线往两边分开。

  长长一声尖锐的哨声后,满当当一车矿渣瀑布般倾斜而下,大石碎石混在一块,滚动着、跳跃着,一股脑向坡底奔腾。未等这石头的潮水平息,翘首以盼许久的人群已哄抢般一拥而上,个个唯恐落于人后被抢占了先机。

  紧接着响起了清脆的敲击声,是也木西用小锤撞击石头发出的声响,那声响渐渐连成片,如同一场乱雨。其中夹杂着几声痛呼,是有人被石头砸中。一个戴草帽的小伙儿腿上挂了彩,多半是被飞溅的尖利石头划伤,他疼得龇牙咧嘴,却完全没理会伤口,只顾着埋头四下敲得起劲,任由自己的血涓流般流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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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江承和时婕被这一幕震撼,久久沉默地看着。

  江承:“这一车里头能有多少翡翠?”

  尹月:“不好说,运气好的话,十来块?运气差的话,一块都没有。主要看公司家的工人们干活儿糙还是细了,能到这儿的,都是工人筛过起码三遍后剩下的。”

  时婕:“锤子敲一敲就能从石头里找出翡翠么?”

  尹月:“普通石头和翡翠原石敲上去声音不一样,石头发脆,翡翠发闷,有经验的能听出来。”

  那个腿上挂彩的小伙儿直起腰,往手里的石头上吐了口唾沫,搓了搓。

  尹月:“这可能是找到翡翠了,用口水抹掉石头上面的泥土,要真是翡翠的话,就会露出外面那层蜡壳,才能分辨料子好坏。”

  小伙儿拿手电筒把石头翻来覆去照了好几遍,脸上现出游移不定的神色,而后握着那石头下了坡,那儿站着几个人,没在挖石头,不知是干嘛的。

  尹月:“等着收也木西的。”

  小伙儿先把石头递给了其中一个,那人简单查验了下,不知说了句什么,小伙儿立马激动起来,俩人大概是讨价还价拉扯了几个来回,石头还是回到小伙儿手上。他气鼓鼓走向下一个,那人已旁听了全程,摆手示意没法出更高的价了。他在那几个收也木西的人中间转了个遍,没讨到什么好处,只得灰溜溜回到第一位跟前,石头交出去,换了几张蓝票子,细细数了下,揣起来。

  尹月:“一万多,合人民币还不到百,不是什么好料子。”

  再看过去,那人又爬回坡上,低下头继续翻石头了,干涸的血痕混着细碎的石渣和黄土,挂在他黝黑细瘦的腿上。

  隐约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声,他们四下张望,看见远处有个女人正挥着铁锹在一片滩涂似的地里挖着什么,她背上绑了个不断蠕动的布兜,似乎便是哭声的源头。

  女人把铁锹插进地里,抬手抹了把汗,把布兜转到胸前,抱进怀里摇来晃去地哄了一阵,却没能让孩子停止哭泣。她回头看看,可能没发现有人注意到她,便掀起上衣奶起孩子来,谁知这一幕很快被三五个也木西发现,停了手里的活儿,一边观赏一边发出嗤嗤tຊ的笑声。女人朝那个方向狠狠瞪了一眼,调转身子,可背后的笑声却更放肆了,还夹杂着几句听不懂的本地话。

  女人转过身,时婕和江承才看见,同她一起的还有个小男孩,也就六七岁的样子,正别扭地挥舞跟他自己身量差不多的铲子,也在地里挖着什么。

  那片地看着也奇怪,明明寸草不生,却有几束小花突兀地立着,不像自然生长的,倒像有人特地插上去的,可谁会往荒地里插花啊?

  时婕:“那娘儿俩在地里挖玉?”

  尹月:“哦,索南达和她儿子苏加。不是挖玉,是挖她丈夫。塌方,人埋地底下了,就上周三下午的事儿。”

  “塌方?死了多少人?”

  “听说四十来个,还有十多台运土车跟挖机,全埋进去了。”

  “埋里头就没人管了?”

  “好几百米深,就算挖,耗资耗时不说,人也早就死透,根本救不回来了,后来只挖出几台机器,给工人家属发了抚恤金。”

  “就这样?”

  “就这样。你看那些花,都是遇难矿工的家属祭拜的。没办法,都认了,就索南达轴,她在这边开小吃摊,卖炸春卷咖喱角那些,没顾客的时候她就跑来挖。有什么用?埋得那么深,哪怕是几台挖机没日没夜地干,都得耗上十天半个月,光靠这一大一小,两把锹,要挖到猴年马月去?再说了,这么热的天,就算人真让她挖到了,也差不多只剩骨头了,四十来具白骨,哪还分得出谁是谁?”

  “矿上常塌方吗?”

  “常有,死得少的一两个,多的上百个,他们矿上的当家常便饭。这次塌的这个,是被各路公司、大小矿主轮番开了四十多年的场口,当年出了好些公盘上亿成交的标王,可再好的场口,开了这些年,原生石角早被挖得七七八八了,现在基本上就是个四十年垒起来的大矿渣堆。但总有公司家不死心,雇工人在里头来来回回地翻,那土质疏松得不比老寿星的骨头强多少了。矿民们哪个不知道这儿早晚出事?就是赌,赌自己不会倒霉赶上,但总有人倒霉赶上。”

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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