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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何典簿端着碗，中药苦涩的味道直往她脑袋里钻。

　　她揉揉太阳穴。

　　明雪算是糊弄过去了，可淑妃那边……

　　“大人，淑妃娘娘身边的忆梅姐姐过来了。”

　　盈彩快步走进屋子。鮰

　　何典簿闻言，放下药碗。

　　“让她进来吧。”

　　油纸伞靠在门外，水渍在地板上蜿蜒。

　　“何大人安好。”忆梅走进来，笑道。

　　她的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。

　　一张桌子，几把椅子。桌子上的文书堆积如山。

　　空气里也飘着厚重苦涩的药味。鮰

　　忆梅的视线终于落在何典簿身上。后者靠在椅子上，神色恹恹，眼皮也无力地耷拉着。

　　看样子，是真的病了。

　　“盈彩，快给忆梅上茶。”

　　忆梅回过神，听何典簿勉强打起精神笑道。

　　“何大人不必麻烦，”忆梅也笑，“奴婢只是给何大人带句话。娘娘说，这次的事她不追究，但下个月司簿司的考核，何大人可要好好‘表现’才行。”

　　窗外，雨声喧嚣，冲淡了屋里停留了一瞬的静默。

　　何典簿又笑：“我知道了，劳烦你回去告诉娘娘，请她放心。下一次的事，我已经有想法了。”鮰

　　“何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，”忆梅安慰她，“事情还在下个月呢，大人您先安心养好身体才是。至于娘娘那边，我会和娘娘好好说说的。”

　　“那真的多谢你了。”

　　忆梅离去，屋子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。

　　何典簿偏过头，望着窗外白茫茫的、一眼望不到尽头似的雨幕，有些出神。

　　她此刻的处境就好像在这暴雨底下的屋子里。没有伞，出了门，无处可走。

　　四面八方好像都是路。然而，却都不是为她预备的路。

　　“大人……”盈彩有些担忧地望着何典簿。鮰

　　何典簿回过神来，重新端起药碗，叹息一声，笑笑：“有什么办法？一步错，步步错。世上没有后悔药，现在后悔，也没有用了。”

　　早年间，她给蝇头小利蒙了心，上了淑妃这条贼船。

　　现在，便是船沉了，她也只能跟着一同葬身水底。

　　何典簿闭上眼睛，一口气把药灌进喉咙里。

　　苦涩的感觉从喉咙流下，遍布肺腑。

　　“盈彩，你过来，”何典簿放下碗，招招手，附在盈彩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，又笑着叹息一声，“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给她做事了。”

　　虽说百足之虫，死而不僵。鮰

　　然而，既然已经死了，终究会有僵硬的那一日。

　　雨渐渐小了些，枝头的叶子轻轻颤着，雨珠从光滑的叶面落在泥土里。

　　金掌簿敲敲门，直接进了屋：“明大人，这是名册，您看过便盖章吧。”

　　说着，她一挥手，身后跟着的宫女就把怀里抱着的一摞名册放到桌案上。

　　阿雪抬起头，温和笑笑：“我一会儿仔细看一遍。金掌簿你若是没什么事，就先回去吧。”

　　“明大人这是不放心我们做事？”金掌簿却冷笑道，“前几日，我可听说您还让司簿司的宫人照着名册一一去找人呢。”

　　幸亏司簿司里还有几个拎的清的小宫女，提前过来告诉她，她才来得及安排人手。鮰

　　否则就给明雪摆了一道了。

　　阿雪依然笑道：“我只是想着，从前名册出了那样大的疏漏，这次谨慎些才好，”又笑，“金掌簿做事，我自然放心的，毕竟你们都是照着文碟一个个写上去的。金掌簿你不要多想。”

　　金掌簿却不依不饶：“既然如此，明大人，盖章吧。”

　　阿雪也不恼，只按着她的话，拿出一枚印章盖在名册上。

　　“这样，便可以了吧？”

　　暗红的印章牢牢扣在素白的纸上。

　　金掌簿盯着它看了又看，终于放下tຊ心来，转身离去。鮰

第四十六章 司簿（十八）

　　窗外的雨淅沥沥地下着，屋子里只有阿雪翻动书页的声音。盈

　　这次重写名册，阿雪特意让她们按着一式两份做的。

　　汇总好的名册，有一份留在了她这里。

　　阿雪慢慢翻着，露出一点微笑。

　　“明大人，这金掌簿也欺人太甚，”朱掌簿刚巧从外面走进来，听了几句二人的对话，愤愤不平，“明明她才是下属，怎能如此无礼？”

　　阿雪慢悠悠地把印章收起来，笑道：“有礼也好，无礼也罢。只要这名册没问题就好，我不在意。”

　　“大人您真是一心为公，”说着，朱掌簿又小声冷哼一句，“不像某些人。”

　　阿雪笑笑，并不说什么。盈

　　毕竟，谁会和一个马上就要离开的人多计较呢？

　　阿雪把名册合上。

　　今日是七月二十九。

　　尚宫局检验名册的时间是八月初一。

　　即便金掌簿把名册提早送过去，尚宫局的人也不会提早检验。

　　她笑笑，还有两天，足够了。

　　灯台上燃着的蜡烛渐渐变短。盈

　　雨停了，蜡烛也燃尽了。

　　阿雪收拾好名册，起身。

　　“大人，您要去哪里？”

　　朱掌簿见状，忙问。

　　“去找我在司计司的朋友吃饭，”阿雪转身笑笑，“正好事情忙完了，朱掌簿，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吧。”

　　雨珠一滴滴地从屋檐上落下，越落越慢，好像乐曲的结尾。

　　阿雪出了门，脚步一拐，拎着名册往瑶珍宫走去。盈

　　夕阳经过雨水的洗涤，露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橘黄与绛红。

　　阿雪穿过长廊，走进庭院。

　　“事情忙完了？”

　　颜如玉泡了壶茶，手执书卷，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。

　　一旁的小宫女蕊书手里拿着团扇，轻轻地给她扇着风。

　　“哪里忙完了，”阿雪半点不客气，熟稔地坐下，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，“这不再过来和娘娘借人手吗？”

　　原本，阿雪只想着查两遍就够了。然而，总疑心她们发现了，又要想办法蒙混过去。盈

　　于是，她同颜如玉说了这件事，又托她找人刻了个假的章，专用来骗过金掌簿。

　　颜如玉笑问：“所以那假章，她还真的信了？”

　　阿雪点点头：“毕竟做的很像，不对照着看，根本看不出来。”

　　金掌簿一旦信了，文碟的事，她就会放松警惕。

　　只要这个时候再让人查一遍，给她来个猝不及防。

　　证据，自然就到手了。

　　“人我已经安排好了，”颜如玉偏过头，“蕊书，让那些人去吧。”盈

　　阿雪掏出一份名册，笑道：“按着这个来找就是了。”

　　蕊书接过名册，应下，转身离去。

　　晚风轻轻一吹，月亮就隐匿在漆黑的夜色里。只剩几颗星子一闪一闪的，装点在云层里。

　　“明大人，”蕊书回来，呈上名册，“名册里共有三十七人的身份是假的，奴婢都一一做了标记。”

　　阿雪接过，随手翻了翻。

　　三十七人，也不算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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