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岸程少颐小说免费阅读-你要做的,只是静候完整版全文大结局
她爱的人,有两百零三根眉毛。
推开巴黎公寓的门,一室冷静。 程少颐松了松衬衫的纽扣,按亮了大厅的灯。 开了一天的车,他本以为自己会感到疲惫,但回来的一路,他发现自己竟然发指的清醒,感觉不到丝毫困意。 拿出手机,显示有两通未接电话,都来自童岸。 最近一通,时间显示为两小时前。 他的呼吸在一霎间变得沉重无比,如果她再打一通,他就会接——刚才他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。 可她为什么不打了? 是忙着去接别人的电话去了? 还是根本只是按错了。 他渐渐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。 这五年来,童岸在他身边时永远安静而乖顺,她二十四孝好女友的形象不仅深入旁人的心,更深入他的生活,以至于他的知觉也跟着变得迟钝起来。 直到几个小时前,当他看见陆子昂看她的眼神,那种男人本该拥有的警觉性,才在他的身体中慢慢复苏。 童岸明白他掩藏在笑容之下的感情吗? 还是她真有那么笨,不仅笨得任劳任怨地陪了他这么多年一无所求,更笨得读不懂男人充满欲念的眼神。 他顺手将钥匙抛在桌上,和衣在沙发上躺下了。 她不在的这几天,他总是不太想回卧室。 送回国修理的台灯暂时还没有回音,他原本以为为她找一对一模一样的不会太难,没想到会被告知,那对台灯是位绍兴的老手艺人做的,老人家脾气古怪得很,同一个款式,坚持只做一对。 他不得不专程打电话过去拜托老人家再做一对。 不料老人家对此呲之以鼻:“年轻人更要学会好好珍惜啊,不论是身边的人,还是手中的物件。在我们那个年代,东西坏了,感情不对劲了,大家想的都是怎样修补,不像现在,什么都觉得换个新的就成……” 程少颐被训得一愣一愣的,却碍于只有他能做出一样的,只好耐着性子问:“那我送回去给您修修看……总可以吧?” “先说说,坏成什么样了?” “灯罩碎了,底座是完好的。”他如实回答。 “噢,那你找人带来给我好了。我也许能想想办法,不过,也不能保证。” 程少颐赶紧应承下来。 为了保证台灯剩余的部分能平安抵达国内,他甚至特地把下属回国出差的时间提前了:“帮我去一趟绍兴,送一样东西。” 他不提什么东西,没有人敢问。 现如今,台灯按理说已平安抵达绍兴,但老先生却迟迟没有回音。 到底能不能修好? 如今,剩下的那盏灯形单影只地摆在床头,他每见一次,就会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烦意乱。 不如不见。 第二天一早,程少颐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。 醒来才发现,自己居然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,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。 打电话来的是程父多年的秘书老黄。 “那边还是深夜吧,是我爸有什么情况?”想起前日父亲提及人不太舒服,要推迟商议,程少颐眼皮突突直跳。 “少爷放心,先生虽然在留院观察,但已经睡下了。我半夜刚忙完,总算得空,想起你那边是早上,就给您打了个电话。” “医生怎么说?” “还不是风湿性心脏病又犯了……得多静养,切勿操劳。” “需要我马上回国吗?” “应该不用,有太太在呢,据说小姐也要回来了……”老黄顿了顿,“不过,先生临睡前嘱咐过我,说明天有要事找你商议。我多嘴猜测一句,应该是差不多准备让你回国了。” 程少颐沉默片刻,答:“我知道了。转告我爸,今天我会把时间尽量空出来,等他联系。” 挂了电话,程少颐睡意全无,洗漱完毕,匆匆开车去往公司。 这些年来,除了必要的公事,私下里,他一直没有用助理的习惯。 他向来把生活与工作分割得很开,把童岸与他的家庭,则分割得更开。 很大程度上,童岸能毫无困扰地跟他在一起生活两年,是多亏了程少颐这个决定。 在暗流汹涌的程家,他身边少一张嘴,就少了许多不必要的是非。 中午,程父的视频通话请求终于发送了过来。 程少颐连忙接通。 画面中,程父虽然面色稍显苍白,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,他总算放心了些。 “说是酒酒的飞机快到了?” “嗯。” “这么急,是遇到了什么事?” 程少颐不语。 程父心如明镜,淡淡一笑:“说是叶家二儿子和林家小姑娘,最近去欧洲度蜜月了。这是遇上了?” 没有回答,但程少颐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。 程父摇头:“怎么就这么没出息……” 程少颐不得已打断他:“你不要怪她。” 程父愣了愣,大笑:“说什么呢,我怎么会怪她?小姑娘家,儿女情长都是必经过程,等以后长大了,就不会再犯傻了。” 程少颐词穷。 程父却渐渐敛起了笑容,眉头轻蹙:“对了,如果我把少凡调去巴黎替掉你,你觉得如何?” 程少颐一惊,良久,沉声道:“……我没有意见。” “没意见就好,”程父的眉头总算舒展开,“我让你回来,是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主持。” “什么事?” “那个品酒会所的项目,我要你全权负责。” 程少颐反应了两秒,明白了程父的意思。 明降暗升。 这个项目是公司未来两年的重头,如果他能做好,势必会更好的收服人心。 堂兄程少凡一直以来对董事长的位置虎视眈眈,程父看在眼里,不可能没有打算。 “调令下个月会正式公布,你尽快把那边的事处理好,我会让少凡晚些过去跟你交接。” “我明白了。”程少颐深吸了口气,“对了,我最迟可以什么时候回国?” “还有别的事?”程父目光如炬。 好在程少颐仍保持着一贯的沉稳:“没事,只是这几年我几乎没有时间休假,想趁调任的空当,给自己留一点休息的时间。” 程父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:“也行……说起来,你一毕业我就把你送去那么远,虽然是为了你好,但你的辛苦我也明白。这样吧,反正会所的地已经拿下来了,初期建设用不着你操心,你想去哪里度假就去吧。到了时间,按时回国就可以。” 程少颐诧异:“你是说,我们要自己建会所?” “嗯,叶家二儿子卖了块不错的地给我们,比市价低不少。他可是当着董事会的面,说是卖你的人情。”程父语气愉悦。 程少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。 回想前日,叶慎安与他谈天说地,连酒酒都说到了,但就是完全没有提过这块地的事。 他到底在想什么? “少颐……”程父又开了口,“记住,我的,就是你的。父母永远不会害你,叫你回来,是为了你好。” 他看上去神色凝重,程少颐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。 想必近期的股东会议上,程少凡的母亲应该是又煽动什么了。 “我知道了。您多保重身体。” “好。” 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抽开,程少颐靠在座椅上,缓缓合上眼。 他无数次预想过这一天的到来,但他没有想到,竟然这么快。 在他的规划中,程父将他调回国内,应该至少是两年后的事。 如今匆匆要他离开,应该是情非得已。 程家祖父曾育有两子,一位是次子程父,另一位则是长子,程少凡之父。 当年,由于一场不幸的空难,程少凡的父亲英年早逝,一夜之间,十二岁的程少凡失去了最有力的依靠。 身为次子的程父理所当然地继承了家业。 后来,程家的事业在程父手中慢慢扩大,为了稳固独子程少颐的地位,程父找尽冠冕堂皇的理由,把程少凡安排去了美国留学。 程少凡的母亲年轻时是个艺人,演过几部不红的电影,对于经商可谓一窍不通,只能怀揣着一腔怨恨,眼巴巴地等程少帆学成归来。 好在程少凡够争气,早程少颐两年毕业的他靠自身实力,先入为主地赢得了董事会的认可。再加上他母亲天生精于演技,演得一手好苦情戏,没事就在董事会上提起往事,勾起老一辈的回忆,总让他们总觉得,程家亏欠了程少凡许多,情感上也对他更为偏爱。 程父当年就是碍于这种压力,不得已把刚出校门的程少颐送来法国,希望他能尽快证明自己,为今后顺利坐上董事长的位置打开局面。 现如今,程少颐和程少凡论能力不分伯仲,两边各有亲信,程父的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,想必,程少凡的母亲应该是坐不住多久了…… 这些复杂的家事,程少颐一次都没有讲给童岸听过。 恋爱后,他曾找人调查过童岸的家世,知道她家中在绍兴经营一家颇负盛名的老字号黄酒厂,从小衣食无忧。 在普通人看来,童岸怎么都算个一路平顺,受尽宠爱的小公主。那他为什么还要用这些对她而言不重要的琐事影响她的心情? 反正他一早明白,他最后能娶的人,永远不可能是她。 还不如就让她一直保持着现在这种天真清澈的笑容。 一想起她的笑容,程少颐便觉得满足。 世界上第一个对他那样笑的人,是酒酒。 再然后,是她。 讽刺的是,哪一种笑容,都不能陪他一生一世。 波尔多。 黑暗中,童岸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鱼,僵硬地躺在床上。 打?不打?打?不打?…… 天人交战上百个回合,她终于丧气地坐起来,认命地拿起电话。 她可耻地想他了。 很想。 电话在几声忙音后被接起,程少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:“喂?”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:“少颐……对不起。” 那头的人没吭声,似乎在等她说下去。 她镇定了几秒,颤声说:“昨天我跟你撒谎了……我不是一个人去吃的晚饭,我遇到了我大学时的老同学,我们一起去了二大外的家庭餐厅。” “嗯。” 她几乎要哭出来:“我真的没有……” “对不起你”四个字,实在说不出口。 有时候她也觉得,爱他这件事太卑微。 她在国内的时候,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上呵护的公主啊。不会做饭,不会洗衣服,不会打扫卫生……这些事,她为了程少颐,心甘情愿地学了个遍。 她以前看见活蹦乱跳的鱼就吓得跑得老远,躲在爸爸怀里撒娇,而现在,她却能够娴熟地掏干净它们的内脏。 爱让她几乎无所不能,却只有一件事她不能—— 她不能让程少颐松口说一句“我爱你”。 “少颐,”眼泪顺着童岸的脸颊无声地淌下来,“……我觉得好累。” “累的话,就睡吧。” 程少颐倒在沙发上,伸出一只胳膊,挡住头顶吊灯倾泻下来的刺眼光线。 他觉得眼睛有点儿酸。 有一瞬间,那句“我爱你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,但他还是忍住了。 这句话,若放在从前,也许还有些意义,但放在现在,却没有任何意义了。 他就要回国了。 回到北京,意味着他必须将这里的一切全部斩断,包括她。 电话忽然间断掉了。 童岸也搞不清楚,究竟是谁挂断的。 她整个人伏在被子上,肩膀剧烈地颤动着…… 还好,还好他看不见。 后来的好几天,他们都没有联系过对方。 眼看周五逼近了,童岸的心逐渐被另一种恐慌填满,因为陆子昂的收购团队,一直没有走。 他们好像住在附近的酒店,每天酒庄一开始营业,就准时来报到。 员工因此议论纷纷。 “这是准备长期抗战吗?” “似乎是,昨天我听说对方提价了20%,庄主似乎有些心动了……” “你是说,我们要集体失业了?!” “嘘,别乱说,庄主不还什么都没说吗?而且就快要收葡萄了,大家打起精神来!” 童岸在一旁默默听着,心神恍惚,却一句话都插不上。 她知道,只要她走过去,大家就一定会想要从她口中打探出陆子昂的想法,可她对此一无所知。 经过那一晚,对于他后来的再次邀约,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。 陆子昂与她对视片刻,看见她眼底呼之欲出的悲伤,自嘲地笑了:“既然拒绝了我,就不要把你的不快乐写在脸上。” “我哪有不快乐!”她难得气急败坏。 “也许语言会骗人,但眼神不会。你不快乐,童岸。” 她因此落荒而逃。 那之后,她再也没有见到他。 估计他也在有意避开她,怕她尴尬。 她感激他的体贴的同时,又不禁觉得更加难堪,自己的悲伤真的一直写在脸上吗? 那为什么程少颐从来看不见? 终于,周五到了。 傍晚,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出现在酒庄的停车坪。 童岸好多天没有响过的电话,也跟着响了起来。 “东西收拾好了吗?下楼吧。” 她顿时傻在那里。 他的承诺她当然没忘,只是她不敢再随随便便去相信。 “……等我五分钟,不,一分钟就够了!” 挂了电话,童岸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,将随身物品胡乱塞进了挎包,飞奔下楼。 瑰丽的落霞将车旁的人照亮。 童岸定睛看了很久,才确定那个穿着黑色连帽衫、运动鞋的人是程少颐没错。 记忆中,他从来没有这么穿过。 真好看! 不,应该说,只要是他,怎么都好看。 童岸能感觉到胸腔内心脏猛烈的跳动。 如果一生能为一个人心跳至此,哪怕这一路再伤、再痛,她都万死不辞。 程少颐顺手将一顶粉色的棒球帽盖在她的脑袋上。 和她的牛仔裤衬衫看上去还蛮衬,就是他主动给她买这种东西……有点奇怪。 她一脸莫名地看着他,没想到程少颐忽然笑了:“我脸上有东西?” 是真的笑了,童岸从没有见过的那种笑容,自嘴角到眉心,通通舒展开。 原来他真正笑起来是这样。 童岸的脸瞬间涨得通红:“没。” “那上车。” “好。” 车一路疾驰,程少颐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少言寡语。 夜色渐浓,童岸不时看一眼身旁打扮得不同以往的程少颐,一颗心情不自禁地变得惶惑起来。 没办法,他总能一眼看穿她,她却从来看不懂他。 过了一阵,童岸才意识到不对劲:“……我们这是要去哪里?” “马赛。” “马赛?!”童岸瞪大了眼睛。 “嗯,去那里度假。” 说出这句话的程少颐,眼中又重新盛满了笑意。 转折发生得太突然,童岸一时半会儿还没回过神来。 程少颐将车顺势停在了路边。 “童岸。” “嗯?” 她懵懂地抬起头,他的吻便落了下来。 不得不说,今天的程少颐……真的很奇怪。 从前他吻她时,总爱皱着眉头,酷刑谈不上,但她很难真正感受到他在用心。 但今天程少颐,却非常认真和享受。 她颤抖着闭着眼,感受着他唇齿的温度,他甚至小心而珍贵地描摹了一遍她唇的轮廓……一吻结束,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。 程少颐低沉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,温柔得几乎失真——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。 “这些年,我总觉得,自己欠你一个真正的假期,趁这次我有时间,我们一起去补上吧。” 抵达马赛时,夜已经深了。 程少颐提前预定了旧港区的洲际酒店,办理好入住,他们一起乘电梯上楼。 “蜜月……套房?”走进门,童岸又不由自主地脸红了。 她赶紧狠狠捏了自己一把,呃……没有眼花。 程少颐正躬着身整理行李,回头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:“你这爱掐人的毛病,什么时候才改得掉?” 童岸挠了挠头,冲着他傻笑。 她现在太幸福了—— 每当她感到幸福,就会忍不住怀疑,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。 今天出来得太匆忙,童岸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收,好在程少颐准备了简单的日用品,凑合一晚应该没什么问题。 “明天陪你去买护肤品。” 见她洗完澡,程少颐的视线从手中的书中抽离。 “呃,那样会不会很麻烦?其实不买也没关系的,少用两天而已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我天生丽质!”童岸对他扮个鬼脸。 程少颐放下手中的书:“过来。” “欸?” “让我鉴定一下,到底是不是真的天生丽质。” 童岸感觉自己的心跳又没出息的加速了,她乖乖地走过去,程少颐一把将她抓进怀里。 他已经洗过澡了,沐浴露的清香令她一阵阵晕眩。 童岸一度以为,他会吻自己,但程少颐只是紧紧抱着她:“睡吧。” “啊?”她迷蒙着眼,看上去有点诧异。 程少颐墨黑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调侃的笑意:“还是你有别的想法?” “没有没有!”她连忙松开抱着他的手。 “那就睡觉。” 程少颐说着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了起来,放在了床上。 酒店的棉被松软如棉花糖,她深陷其中,郑重地闭上眼,像在等他的吻。 等了好久,只等到程少颐的一声哼笑:“还说你没有想法。” “我……” “好了好了,”他走过去,重新拥抱住她,“今天就先睡吧,很晚了。” 半夜,热醒的童岸惊讶地发现,程少颐仍从身后紧紧抱着自己。 空调无法驱散他的体温,她后背沁出了薄薄的汗,有点儿难受。 饶是如此,她也舍不得推开他。 想了想,她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,与他面对面。 熟睡的程少颐看上去比平日温顺许多,她静默而贪婪地端详着他,他的唇、他的鼻子、他的眼睛……还有他的眉毛。 借着一盏昏暗的台灯,她如顽童般,悄悄数起了他的眉毛。 一根、两根、三根、四根、五根……一遍数花了眼,就再来一遍。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十遍,她总算数清楚了。 两百零三根。 她爱的人,有两百零三根眉毛。 那一瞬间,她突然很想哭。 很多人都说,如果在一段感情中,如果对方令你受尽了委屈,那他一定是错的人。 可自从程少颐吻她那刻起,她就相信,他一定是那个对的人。 哪怕到了今天,她仍然深信不疑。 落地窗外隐隐透进些光线,童岸迷迷糊糊地想,大概是天要亮了。 她揉了揉眼睛,痴痴地望着程少颐的睡颜,许多过往的记忆,犹如雪片,纷纷扬扬地落入了她的脑海中—— 那是她在拉图尔工作的第二个星期。 有天她打扫完卫生,发现旁边的女服务生们正兴奋地议论着某位客人。 “你看到了吗,VIP区那个男人超帅的,我要收回我不找亚裔男友的话!” “没错没错,就是那种禁欲系的感觉,我超迷的!” “说起来,还是做VIP区的服务生好啊,连帅哥都可以多看几个……” 童岸默默听着,心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大胆的揣测,不会是……那个人吧? 她赶紧甩甩头,真是想太多。 即便曾有过正确的预感,但当童岸真正看到程少颐时,还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,竟然真的是他! 她当然也觉得程少颐好看,在一周前,她蹭他的车上山时,她就这么觉得了。 可再仔细看眼前的程少颐,又觉得他多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。 程少颐那天穿了一件酒红色衬衫,童岸当时还不知道,那是程酒酒送他的生日礼物。她只觉得那个红很别致,仿佛庭院中的风一吹向他,空气中就会溢满馥郁的葡萄酒香气。 最重要的是,程少颐嘴角居然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。 一个总是板着脸的人,突然有了笑容,童岸觉得真要命。 她就那样自顾自地看呆了,旁人都在庄主的示意下识趣地走开了,只有她浑然未觉,仍旧傻傻地杵在那里。 “Lucile,你在发什么呆!”经理被她气得不轻。 童岸这才回过神,吐了吐舌头,一溜烟儿跑了。 傍晚下班时,童岸听说庄主会留程少颐在酒庄家宴。 她心中隐隐期待着能再见他一面,但她亦明白,机会渺茫。 换下制服,她失落地朝停车坪走去。 上车,试着发动引擎,车子毫无动静。 她又试了几次,依然毫无反应。 难道她的老爷车又抛锚了? 不得已,童岸下了车。 刚入夜,停车坪的路灯还没有打开,童岸摸黑在后备箱找了很久,都没能找到修理工具。 没办法,只能跟酒庄的人借一下了。 她一路低头疾行,“咚”一下,似乎撞上了一堵人墙。 “啪!” 紧接着,她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。 仿若大梦初醒,童岸惶惶地抬起头,发现程少颐正黑着一张脸,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。 完了! 童岸大气都不敢出,低头扫了眼那瓶酒的标签,顿时眼前一黑。 酒庄刚上市的顶级新品就被自己这么一撞,给撞碎了。 丝绒般的深红色液体顺着地面逐渐蔓延开,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酒香味。 童岸感觉晕眩,不知是因为酒的味道,还是因为这个人。 程少颐不说话,她也不敢说话。 过了很久,程少颐身旁的秘书看不下去了,走过来,递给她一方手帕:“先擦擦你的裤子吧。” 童岸这才发现,自己的裤脚沾满了暗红的酒渍。还好,程少颐没有受到波及。 否则她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。 可眼下这瓶摔碎的酒怎么也值她三个月的生活费了……一想到这,童岸彻底慌了神,手忙脚乱地收拾起玻璃碎片:“对、对不起,我刚才真的没看到你……酒的钱,我一定会陪你的……” “怎么赔?” “一次性我实在付不起……能分期吗?” “几期?” “呃……你这是同意了?” “几期?”程少颐又重复了一遍。 童岸赶紧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自己的生活费和打工收入,最后不好意思地垂下头:“三期可以么,我已经把零花钱扣掉了……” “你的名字、学校、学生证号还有联系方式。” “童岸、波尔多第二大学、学号xxxxxxxx,手机xxxxxxxxxxxx。” 旁边的秘书赶忙掏出手机记录,程少颐不紧不慢地说:“汇款账号稍后秘书会发给你。” 说罢,他转身走了。 黯淡的路灯在一霎间悉数亮起,照亮天与地。 童岸呆呆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,觉得自己真像做了一场梦。 刺激、可怕、倒霉,却莫名有点意犹未尽的梦。 她心中充满难以言喻的怅然。 这便是他们相识的全部了。 每当她难过时、绝望时亦或是快乐时、幸福时,都会忍不住拿出来细味一遍,告诉自己,这就是她选择的命运。 她愿意拥抱命运赐予她的一切。 程少颐醒来时,童岸又睡过去了。 她像只毛茸茸的宠物一样,蜷缩在他的怀着,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。 程少颐为她拭净,轻轻拍了拍她的脸:“该起床了,中午都过了。” 童岸缓缓睁开眼,长长的睫毛眨呀眨,打了个大大的呵欠:“能不能让我再睡一会儿。” “不行,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。” “呃?”她眼皮重新耷拉下来,一时半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,“……但我真的很困啊。” “洗完澡就清醒了。” “噢……”童岸勉强思考了一下,不想他扫兴,强撑着从被窝里爬了起来。 但下一秒,她却被程少颐欺身压住了。 “不、不是说要洗脸,然后出门吗?”她半梦半醒,语速很慢,语气却很认真。 “不着急这一会儿。” 逻辑感人……童岸失笑,但脑子总算差不多清醒了:“对了,你刚才说什么,我们没有时间了?什么时间啊?” 程少颐的动作似乎是停滞了片刻,良久,沉声道:“周末只有两天时间。” 童岸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。 程少颐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,有点痒,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两声。 他却停了下来:“你是不是……不愿意?” 童岸愣住了,程少颐以前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。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询问她的感受。 想了想,她伸手,紧紧勾住他的脖子:“你说谁不乐意了?” 结束后,程少颐慢慢替她捋着耳畔的碎发:“有没有想去的地方?” 童岸真诚地摇头:“没有。只要是跟你在一起,去哪里,我都很开心。” 程少颐怔忡了片刻,什么也没说,只是轻轻按了按她的头。 他知道的,这一生,自己再也不会遇上比她更傻的姑娘了。 从酒店出来,程少颐做主带她去了旧港区广场的摩天轮。 在对女生喜好的揣摩上,程少颐偶尔真的很像个笨拙的中学生。 广场上排队等着坐摩天轮的游客不少,这还是童岸第一次来马赛,不禁新鲜地左顾右盼。 身旁的程少颐捏了捏她的手:“我去买票,你在这里等我。” 她乖巧地点点头。 望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,童岸想了想,拿出手机,眼中逐渐透出了一丝为难。 她到底……要不要联系姑姑? 从程少颐说要带她来马赛度假的那刻起,她时时都在惦记着这件事—— 姑姑的新家在马赛,她好不容易过来一趟,虽说是计划外,但不见姑姑一面,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。 但她又很清楚,程少颐应该不会答应。 这一趟旅程,她受宠若惊是一回事,一直以来对他的了解,又是另一回事。 五年来,除了酒酒,程少颐几乎没有跟她提及过自己的家人,更不曾问及她的家人。 每年过年,他总是一个人回北京,而她,则一个人回绍兴。 他们在戴高乐机场一次次分别,他从未想过邀请过她去见自己的家人,更别说陪她一起去家乡看看。 所以,还要不要和他说? 她纠结了很久。 眼看程少颐走过来了,童岸赶忙把手机塞回包里:“这么快?” “嗯。” “那我们去坐摩天轮吧!”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。 程少颐一怔,在人前,童岸很少主动挽他。 他将她拉得近了些:“你的手怎么在抖?” “……冷的。” “还没有到秋天。” “可能我裙子太薄了?好了好了,不说这个,我们去坐摩天轮吧!” “童岸!”他一把拽住她,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,“你是不是,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?” 童岸转了转眼珠,狡黠一笑:“当然没有……快走啦!” 摩天轮一点一点升至最高点。 不远处,蔚蓝的海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耀眼的光辉。 原本乖乖坐着的童岸猛一下站了起来。 在程少颐震惊的神色中,她捧起了他的脸。 “程少颐——” 她不是他,从不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。 程少颐怔怔地望着她,漆黑的瞳孔中似有许多情绪在翻滚。 “程少颐——”她又大声重复了一遍,“我爱你!” “好爱你!” “爱死你啦!” 几乎声嘶力竭。 喊罢,她缓缓垂下头,对着他傻傻一笑—— 那么,我可不可以当做,你终于也有一点点爱上我了呢? 短暂的静寂,空气中只余两人的呼吸声。 程少颐伸出手、用力,轻而易举将她纳入了自己怀中。 隔着薄薄的衣衫,程少颐能清晰感受到童岸的轮廓。 从心脏到心脏,不超过十公分的距离,可为什么还觉得不够? 那一刹,他只想把她揉进身体里,揉进沸腾的血液中,揉进自己的每一次呼吸。 “童童。” “欸?” 贴得这样近,他熟悉的气息蓦地被放到无限大,童岸感觉自己快不能思考了。 “我……”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。 程少颐猛地回神,自心底狠狠舒了口气。 好险,差一点……他就想说爱她了。 向童岸比了一个“等等”的手势,他拿起手机。 是老黄的号码,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。 “……喂?” “少爷,先生刚才正吃着早餐,人突然晕过去了,夫人现在已经派人将他送去医院了……您能不能,尽快回一趟北京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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